与君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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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离危/无差】答案

校园,狗第一人称,半意识流短打

  

数学课好无聊。

白色的巨型大理石站在火山口,挥舞着同样苍白的铁棍,嘶吼着说这道题我讲了不下十遍了为什么你们还是不会,你们来这儿上学是不是来浪费爸妈钱的。

我就坐在大理石旁边,被岩浆的热气扑得睁不开眼睛。周围好安静,我扭头通过山体间的缝隙瞥见李旻浩的脸。他戴着太阳镜,一言不发地看着我,好像是在问我在火山口上课为什么会忘了戴太阳镜来。

我说我忘了,他温柔地笑笑,把太阳镜摘下来递给我,然后从火山口一跃而下。

 

“你忘什么了,金昇玟?”

我回过头,白得反光的数学老师停下手里笃笃乱叫的粉笔,走下讲台瞄一眼我的卷子,150。她无奈地说你没事干可以写今天的作业,然后继续上讲台骂人。

我被六月的阳光晒得睁不开眼,扭头看到对面教室半掩的门。从这个角度看不到李旻浩,但我知道他此刻正坐在那间教室里认真听讲,当然,没戴太阳镜。

戴了也不会借给我吧,毕竟在这个世界他不认识我,而且我们好像还是竞争年级第一的对手来着。

……好烦。

 

  

下课以后去走廊尽头接了杯水,走回来时楼道忽然变得空无一人。我知道“那个世界”又向我涌来了,果然,一转头便看到李旻浩倚在栏杆上望着窗外的篮球场。

我站在他旁边咕嘟咕嘟地喝水,眼睛从蓝色的塑料杯子瞟出去,篮球架、干瘪的树和李旻浩都变成蓝色的,扭曲成歪歪斜斜的模样。

我含糊地说我想去看海。蓝色的、歪歪斜斜的海,最好海水一直扭曲着奔腾到天上,那样的话……

他嘴巴一张一合,我却什么都没听见。

我问你说什么东西啊,他再次开口,说,呀金昇玟,什么歪歪斜斜的海,你语文怎么考到130的。

我愣了一下,然后说你管我呢,我考试的时候又不这么写。

末了我又说,不对。李旻浩不这么说话。

我就要上去把他撕碎,又觉得舍不得。蓝色轮廓的他站在我面前,发梢被风吹出淡淡的虚影,像老旧的相机调不好光圈和焦距。他看起来好脆弱。

我垂下手,他就又变回哑巴,对我悲伤地笑笑,便跃下教学楼。

 

“你语文130诶金昇玟,作文借我看看行不行?”

语文科代表正站在我面前,抱着一叠卷子跟我说话。

我点点头,看着他走开。

我又去瞟楼下。总觉得李旻浩那一跳,会挂在蓝色的篮球架上。

但是篮球架上什么都没有。李旻浩他们班几个男生在那里打篮球,他们班下节课似乎是体育。

没来得及寻找他,上课铃就响了。

我一边回班一边想,不对,“这个世界”的李旻浩明明没和我说过话,为什么我会知道他说话应该是什么样子。

蓝色的塑料水杯在我手里变得冰凉,我的肚子开始痛了。

……好烦。

 

  

半夜十一点写完物理题,一扭头,李旻浩坐在我床上。

我说再过两个月就高三了,他不搭理我,于是我又说怎么在学校都碰不到你。

他依旧不说话,只是用那双幽暗而发潮的眼睛看我,带点悲伤的笑意。

世界好吵,嗡嗡的声音一下下重击着我的脑袋。世界也好冷,我知道现在是六月,但我冷得手脚冰凉,我想再这样下去我会被冻成一具硬邦邦的尸体,眼睛发直地倒在刚写完的物理卷子上。

只有李旻浩眼睛里是安静的,温暖的。我想走进去,我猜走到那里面就像回到子宫。我要把自己折叠在他眼睛里,那比展开在一堆卷子上要好得多。

我说让我进去吧。

李旻浩顺从地闭上眼,于是我拿起小刀,我要挖出一个入口。

我喃喃着,我太冷了,李旻浩,我太冷了。

 

“金昇玟,冷就把空调关了呀!没长手?”

中年妇女抱怨着摁了一下卧室门口的空调开关……哦,好像是我妈。

“呀!你在干嘛!”

她尖叫一声,我顺着她的目光看看,才发现我手里握着美工刀的刀刃,血逆着刀刃滚落下来。

所以我根本挖不出一个入口对不对。

……好烦。

 

  

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我去了李旻浩他们班。

好奇怪,明明是上课的时间我却这么跑出来了,好在没人拦着我,而且他们班也只有他一个。

我站在教室门口,李旻浩背对着我,静静地望着窗子外面。正是七月,他却穿着黑白色的春秋校服,窗子外面树影摇曳,他像印在彩色世界里一张孤独的黑白漫画。

“李旻浩。”我叫了他一声。

他回过头来走向我,依旧带着那种暧昧不明的笑意。我什么情绪都感觉不到,手却源源不断地冒汗。

李旻浩一直走到我面前,轻轻抽走我手里的什么东西。

我这才看清楚,那是我的成绩单,我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把它带了过来。李旻浩一脸戏谑地看我,大概是笑我像给家长炫耀成绩的小孩。

我瞟了一眼,我是年级第一。于是我问,那你呢。

他不说话,又回过头看窗外。

窗外到底有什么呢。

我走过去,外面忽然变成一片雪白,雪地上洇出一滩血红。

我想喊些什么,声音却哽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。我晕晕乎乎地用一只手扶住窗台,才发现我的手也变成了黑白色。

原来我和李旻浩是这个世界里两个没有颜色的小人。

 

“金昇玟!金昇玟!你没事吧?”

李旻浩他们班班主任放大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。

我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地上,他们班同学或坐或站,都好奇地盯着我,我的班长站在教室门口欲言又止。

那李旻浩呢。

我撑着地面站起来,一个一个人看过去,没有。没有。

世界又开始旋转,像我透过塑料水杯望出去的一样。

……好烦。

 

  

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,我在家里躺着。

这次李旻浩很识趣地没有突然出现,我的心里却开始一遍遍重复,我想……李旻浩。

我想怎么李旻浩呢?不知道。像是小学语文的填空题,缺了至关重要的动词,我念了半天也琢磨不出答案。

于是这道奇怪的题就被另一个声音取代:我想去看海。

蓝色的海,歪歪斜斜的海,海水扭曲着涌向天空。

 

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拿身份证买了最早的一班火车。

凌晨四点,我跌跌撞撞奔向大海。

 

  

借着微弱的天光,我把鞋子蹬掉,一步步走向大海。

我的手脚又不出意料地变成黑白色。接着是我脚边的砂砾,贝壳,然后是我慢慢走进的海水,全都慢慢褪色成黑白,像是有谁也举着黑白色塑料杯子看我。

刺骨的海水让我变得无比清醒,我眼前的天地却扭曲得越来越厉害。海水在这种扭曲中呼啸着奔上天空,我很确信从天上跳下来的人能被随便一朵浪接着,再安安稳稳放到海面。

我顶着这样的念头一直走,海水没过我的腰。我已经感受不到我的腿了,但它们在走。

直到后背贴上什么温暖的东西,直到脖子被结结实实环住。

直到有个我几乎要忘记了的声音在我耳边说:“金昇玟,我们回去吧。”

我低头,一双小麦色的手臂拥抱着我。

……这一次好像是真的。

世界里的黑白色一点点褪去,我抬头看在空中奔涌的海水,莫名其妙地说李旻浩,你……

你不要再随随便便往下跳了。

他温柔地说好,然后我才敢歇斯底里地哭出声。

我从来没听自己那样哭过,甚至被自己的哭声吓了一跳。但我可能确实该好好哭一次了,比如坐在火山口那一次——又或许是更久以前。

 

  

高一的运动会比我想象得无聊。

跑道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迟迟没动静,我的相机转而对准旁边戴着大太阳镜的李旻浩。

快门还没摁下去就被他发现,结果是我被他胁迫着戴上太阳镜拍了好多照片,后来翻相机,全是我无奈而滑稽的脸,他倒是一张照片没留下。

 

高一上学期的月考好多,等成绩下来我就拎着成绩单守在李旻浩座位旁,等找他问问题的女生都散了,他才笑着把我的成绩单抽走,瞟了一眼又笑着看我。

我被他看得不自在,说,喂,这回年级第一是你吧。

他点点头,说第二也不错啊。

我无语。

 

“诶李旻浩,什么是歪歪斜斜的海啊?”

我扭头,李旻浩的周记正被语文科代表拿着嘻嘻哈哈地发问。

李旻浩的耳根红着,笑得有点不好意思,全无和我斗嘴时的牙尖嘴利。

我走过去,摊开手掌说给我。

对方说我还没看完呢,我冷下脸重复了一遍,给我。

语文科代表把周记本递过来,脸上是挂不住的尴尬。我把本子放李旻浩桌上,一句话也不想多说。

其实我也没明白歪歪斜斜的海是什么。

但是那是李旻浩写的。

 

  

李旻浩跳楼的那天我不在。我发烧了,正抱着保温杯坐在卧室里写物理题,朋友打来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我抬头看到雪花纷飞。

有关他的细节是后来班里几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补充完整的。

说他那天早些时候还笑着和别人打招呼,说他是从教学楼天台跳下去的,说他走之前把笨重的冬季校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椅子上,说他只穿了薄薄的黑白色,说后来他手腕上发现了深深浅浅的割痕。

 

朋友问我没事吧,毕竟你和他挺熟的。

我摇摇头,然后才发觉电话另一头的朋友看不到我这个动作。

我说,我也不知道……我们算不算熟。

 

  

我狼狈地走回岸上。

想起来一切以后我才明白那道小学语文填空的答案。

我想了解他,我想理解他,我想阻止他,我想拥抱他。

都不是。

  

我想他。

空格里根本不需要动词,我也不再需要一个动词来和他产生联系。我想念他就够了,我应该放他走,不需要一次次搭建出一个世界来抓紧他,不需要让他再从天上跳下来和我说金昇玟我们回去吧。

后背仍在传来温暖的触感,我闭上眼睛,说李旻浩,再见,不对,不再见了。

他低声笑笑,说昇玟,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的,原来生活不是做题,好多事情都不需要答案。

我说好,我知道了。

于是一双手轻轻拍拍我的肩。

  

睁眼以后我还是没忍住回头,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。天空开始泛白,大海开始退潮,裸露出的沙滩上只有一双脚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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